我没等母亲把话说完,只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模糊了视线的眼泪,便飞快转过身冲出了家门。
我沿着田野边那条长长的火车铁轨,玩命似的往火车站的方向奋力奔跑起来。
铁轨的尽头,会是陆迟舟的方向吗?
我是相信母亲的,她可从来没有骗过我。
我隐约记得,火车站距离我们家,应该是不远的。
我能……不,我想再看陆迟舟一眼……
一眼就好。
拜托了……
“知知!你别跑那么快啊!你等等妈妈,妈妈陪你一起去……唉你这傻孩子……”
母亲焦急而担忧的呼喊声很快便被我抛在了身后。
我的耳边,此时只有一阵阵喧嚣刺耳的呼呼风声。
陆迟舟啊,为什么不等等我……
为什么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愿意跟我讲?
我拼尽全力向前奔跑,却有好几次狼狈地摔在泥泞的地上,差点我就没有勇气爬起来了。
可我知道,我一定要向前,谁也不能阻挡我。
天边那道蜈蚣一般狰狞的闪电气势汹汹地劈开了头顶那片昏暗阴沉的天空,酝酿已久的滂沱大雨霎时间凶猛地砸了下来。
母亲后来还是骑着她那辆老旧的电瓶车追了上来。她知晓我此时的痛苦心情,便一改往常的平稳车速,转而用最快的速度载着我赶到了人潮拥挤的火车站。
我焦急万分地穿过熙熙攘攘的重重人影,拖着伤痕累累的沉重双腿,竭力跑向空气沉闷的候车室。
我好像幸运了一回。尽管它抵掉了我往后余生所有的好运。可我那时也并不觉得后悔。
我耷拉着后脑勺那两条无精打采的黑色马尾辫,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候车室的正中央。
周遭的一切事物好像都被阵阵震耳欲聋的闪电给模糊掉了,我那浸满喜悦的目光深处,此时只剩下了陆迟舟那抹孤傲清瘦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走,他还站在铁道旁的月台上,等待绿皮火车从灰色的雨帘中驶过来。
他还在转头有意无意地四处张望,像是在期待和留恋着什么……
“陆迟舟……”别走好吗?
我带着委屈的哭腔,隔着嘈杂的人群,张嘴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可我终究不敢喊出后面那句在脑海中偷偷练习了千百遍的挽留话语。
我深知,他要马不停蹄地奔向那遥远的未来了,我不能阻止他。
他往后,定是要光芒万丈的。
我一直都相信。
陆迟舟提包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他满脸震惊地转过身来,视线越过重重晃动的人影,直直迎上了我那湿漉漉的忧伤目光。
那时的我们,抬眸相撞间好像触手可及,却又仿佛隔了一光年的距离。
他没有半分的犹豫,一把丢下手中的行李,便迈开长腿大步向我跑来了。
我看着他飞奔到我面前,却只能眼眶红红地注视着他,千言万语这会不知为何全都不争气地哽在了喉咙里,像是一根尖利的鱼骨。
陆迟舟安静地回应着我的目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豆味的大白兔奶糖,像从前那样,轻轻地放在我小小的手心里。
我努力嗫嚅着发白的嘴角,本想对他说点什么,然而那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的绿皮火车,却气势磅礴地向月台滑了过来。
“陆迟舟!火车来了,该走了。”陆迟舟身后那个打扮时髦的女人不耐烦地出声催促道。
我听着火车那阵沉重的喘息声,早已疲惫不堪的心却又怦怦狂跳了起来。
我含着猝不及防涌上来的泪水,赶忙把紧紧攥在手里面的那个黑色方盒子塞到他冰凉的手心里。
陆迟舟赫然愣了一下,他暗暗握紧我塞给他的那只黑色方盒子,张嘴却又给合上了。
他努力掩下眼里那层阴翳,扬起嘴角清浅地对我笑了笑,旋即转身跑回月台,急匆匆地随着他的表姑妈钻进了火车的肚子里面。
“小不点,再见了。”他临走前,靠在我的耳边声音沙哑地留下了这句话。
我最终还是追上他了。
可到最后,我们都没能给对方任何的承诺。
那时的我们,都还太小了。
绿皮火车冲破雨幕从远方驶来,严肃地把一群疲倦的旅客装进自己庞大的肚子里面,便摇摇晃晃地扎进了遥远的未来。
我呆呆地注视着那列大鱼一样的绿皮火车,直到它纵入前方那片墨色的海洋里,我才有气无力地蹲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室,埋头小声地呜咽起来:“陆迟舟你能不能,别走啊……”
别走好不好?
留下来好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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